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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巧33岁，是个导游。导游的底薪很少，不过，她赚的钱并不少。

这天，何巧带了个来本市三日游的外地团。她接手旅行团时，就有人鼓起掌来，也是，出来玩，导游的颜值高当然也很重要。大巴一开，她满脸笑容地作了自我介绍，立即就有人让她唱个歌。何巧不怯场，大大方方地唱了首歌，开启了愉快之旅。

一天游下来，有个叫张成海的人落入了她的视野里。这人四十来岁，一副事业有成的模样，听他自己说是开了家公司，不大，但收入还稳定。一整天下来，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走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好像他才是导游，她是游客一般。长相不赖，有钱，还很温柔，何巧对他的印象很好。

做了这么些年的导游，接触过那么多的人，何巧早就明白这种男人真正的想法了，无非是在旅行的过程中寻找一次浪漫。而她，愿意给他这种浪漫。

到了傍晚，游客们入住宾馆。九点多时，何巧收到张成海发来的一个信息：“出去走走？”何巧回了个好的表情：“行，出来玩也要讲缘分，我觉得我们就有缘分。”

出了房间，来到宾馆门口，张成海已经开了一辆共享汽车在等她了。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笑着走了进去，说：“还租了车啊，准备去哪儿？”张成海也笑着回说：“到了就知道了。”

一条江水绕城而过，车子开到江边一处平地，停下。从车窗向外看，月光之下，近处的江水发着粼粼波光，远处，却是一片黑暗，望不透对岸。而四周，看不到一处灯光，真正的黑灯瞎火，荒郊野外。何巧有些害怕，缩了缩肩膀说：“你不是外地人吗，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快回去吧，怪渗得慌。”

张成海笑着说：“你不觉得这里很安静、很有气氛吗？”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何巧喝了一口，正要说什么，张成海已经靠了过来，何巧用手撑开他，尽量向后躲闪着。张成海愣了愣，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沓钱给她，她收钱，手自然就缩回来了，于是，张成海贴了上来，他的手也顺理成章地从她衬衫的钮扣间伸了进去，这让她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夜不归宿

中午的时候，程文远接到辖区派出所的电话，说一个旅行团的导游不见了，怀疑可能是发生了不测。程文远立即带着老马和何花花过去了。

宾馆大堂里，所长正在等他们，见了面后，所长立即开始解释情况。这是一个外地旅行团，由本地一个叫何巧的女导游带团。昨天去大青山玩了一天后，入住这个宾馆，第二天，大家都起来等导游，结果一直没人来，打了电话没人回，旅游公司也找不到人，于是报了警。

派出所民警来后，到失踪者的房间里一查，发现换洗下的脏衣服还在，甚至连手机充电器都还在，根本不像离开的样子。经过查看监控，发现她是昨天夜里九点多钟随着团里一个叫张成海的人坐共享汽车出去的。而这个张成海，也失踪了。所长感觉这里面情况比较复杂，于是通知了刑警队。

何巧的房间里确实不像是蓄意出走，可以看到旅行箱还在，卫生间里也有换下的脏衣服。技术人员在这里提取证物的同时，程文远又去了张成海的房间。因为是标间，张成海的房间里还有一个游客。

游客说，张成海跟他们这些人不同，别人至少随身带有旅行箱，而他只带有一个小包，根本不像是来旅游的。昨天夜里八点多钟，他先进卫生间洗澡，洗好后出来，张成海已经不在了，且天亮后也没见到人回来。后来，他听说导游也不见了，于是就把这情况告诉了派出所民警。

程文远兵分三路，一路调查何巧，由他亲自领队，一路由老马调查张成海，另一路由技术人员追踪那辆共享汽车的路线，并监控二人的手机号和银行卡。

很快，程文远就了解了何巧的情况。她是外地人，不过在本市有房。22岁时，何巧从老家来本地当导游，因与公司一位副总关系暧昧被辞职。后来，她在另一家旅游公司上班，认识了前夫，两年后，因在带团时与一位游客有染，被前夫捉奸在床，之后离婚。离婚后，何巧买了一套房子，首付六成，剩下四成贷款。三年后的今天，贷款已经提前还完。在公司里，很多同事都认为她为了钱会跟游客上床。这一点很可能是真的，因为以导游的收入，是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完房贷的。

在对旅行团进行调查时，也有人反映，说张成海和何巧一开始似乎并不认识，一天时间，就可以发展到一起夜不归宿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知道这里面透露的信息。

所以，程文远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案发当夜，张成海与何巧一同坐车离开，会不会就是想去私会一场，只不过，期间发生了意外，二人都没能回来？

老马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张成海与何巧是同一个市的，41岁，离异，开了家小超市，生意并不怎么样。但二人之前并没有任何交集，这次旅行，也有可能是老乡的缘故，所以更亲近。

而在技术人员那里，查到了共享汽车出了城后，在一个叫大弯子的地方停下了。他们去了大弯子，发现了一些情况。

职业素质

大弯子顾名思义，江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弯子，因此水势相对平缓，而且，江水常年冲刷，在岸上形成了一片不小的平地。

程文远赶到这里时，技术人员已经开始取证了。这里由一条大路下来，经由一条机耕路，再到一片偌大的河滩地，可以看出来平日来的人很少，车辙印不多。技术人员根据共享汽车的轮胎特点，用指示牌标出了行驶路线。

程文远顺着这条路线，来到了老马身边。可以看到车辙延伸到老马脚下后有了变化，变深了，而且有启动痕迹。技术人员在这里标注后，之后，又从这里一直向前，直到进入江水。所以，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共享汽车到了这里后，停下，之后，又发动，一直开到了江里。

程文远问：“有没有找到脚印？特别是从江里走上岸的？”

因为在这附近没看到人行走的痕迹，所以，这样的车轮印就很奇怪了，如果是谋杀后沉车灭迹，只有三种可能，一，凶手发动车子，人在车外扶方向盘。二，凶手发动车子，人在后面推，三，凶手发动车子，把车开下去，再游泳回岸。前两种，必然会留下脚印，后一种，必然有往岸边走的脚印。

“附近没有。”老马摇摇头说，“已经让人扩大搜索范围了。”

不多时，潜水员来了，在水中寻索了几个小时后，终于在下游数百米处找到了一辆共享汽车。随后，车子被起重机从水里湿淋淋地吊了下来。

经过与汽车运营商联系后，证实正是失踪的那辆车。车锁已经被淤泥堵死，隔着车窗，可以看到里面有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程文远看了一眼，确定正是张成海和何巧。技术人员破窗后，开始了紧张的取证。

经过法医田蓉的检查后，证实了两名死者溺水身亡的特征很明显，她倾向于是溺毙。只是一点有些奇怪，两名死者几近赤裸，衣服都凌乱地散落在车子各个角落里。因为汽车里的水是相对平静地渗透进来的，所以不会像是普通溺水那样被水流冲刷而赤裸，也就是说，他们的衣服是自己脱的。

孤男寡女，来到这么僻静的地方，在车子坦诚相见，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在干什么。综合其他证据来看，警方认为，当时，二人开车来到这里，虽然已经停下车，但并没有熄火，很可能在苟且的过程中误启了车辆，车子缓缓前行，沉醉其中的二人尚不知道。等到车子入水后，二人虽然发现了，但因为水的阻力，已经无法打开车门，于清醒中被溺亡。

程文远也比较倾向于这种结果，但又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妥，于是，再次看了一下何巧的调查记录。他记得很清楚，在调查她时，旅游公司经理说过：“她是成年人，工作时间以外的私生活我们管不着。不过，她的职业素质是很好的，代表我们公司参加过很多比赛都得了奖。”

经理当时拿出了她得过的很多奖状，程文远扫过一眼，没仔细看都是些什么奖，但现在想起来，感觉里面应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他立即去了一趟旅游公司，找经理再看一下那些奖状。经理拿出来了后，程文远注意到，其中一张奖状的全名叫：全市导游模拟突发情况应对素质考核。何巧得的是其中的一个单项“汽车落水后逃生技能”一等奖。

程文远通过奖状，找到了主办这次比赛的部门和评委。评委记得很清楚，何巧的游泳本事很不错，比赛时，汽车模拟入水后，车门打不开时的情况，何巧利用座位的头枕尖端，击碎车窗，从而顺利逃生。她也因此得了这个单项的第一名。

也就是说，当时汽车入水，何巧是可以逃生的，但为什么会死了呢？程文远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给田蓉打电话，让她仔细查一下何巧的死因，或者说，何巧体内体外有什么蹊跷之处，比如有无重击、扼痕，或者麻醉剂成分。

一个寡妇

其实不用程文远的吩咐，田蓉已经从何巧的身体中提取到了三唑仑成份，这是一种称之为迷药之王的药物，比安眠药的功效能够强45~100倍，扔进水里无色无味。之后，田蓉在车里找到了一瓶开启过的矿泉水，找到了这种药。

这也就可以解释，何巧为什么当时没有自救，因为她当时已经被张成海迷晕，是于昏迷中溺死的。但这样一来，就又有问题了，这样一个空间里，能迷晕她的只能是张成海，张成海怎么也死了？程文远当然不相信徇情这种说法。

从现有的线索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超市小老板张成海之所以报旅行团，就是冲着何巧来的。至于什么原因，还不可知，但可以肯定二人虽然是老乡，但之前并不认识，至少没有直接接触过。在旅行团里，张成海刻意接近何巧，并成功约她出门。当满心以为有一场买卖的何巧跟他来到江边时，张成海给了她下过药的矿泉水，迷倒她后，与之发生关系。

如果按正常的思路，张成海毁尸灭迹，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为什么他也死了？他的小超市在之前还在正常营业，认识他的人也说他绝对不会像是要自杀的人。程文远感觉到，当时现场还有第三个人。

这个推断很快被田蓉证实了，张成海虽然是溺水而亡，但体内却有微量七氟烷的成分，这是一种吸入式麻醉药，但跟传说中一吸就倒的迷药不同，它要有足够浓度，而且经过呼吸道吸收一定的时间，才能至人昏迷。而且，张成海眼睑内出血，有机械性窒息的可能。

田蓉推断，应该是有人用含有高浓度麻醉剂的毛巾或手帕，强力捂在他的口鼻之上，造成他短暂的昏迷，之后，凶手将车子推到了水里，造成他溺水身亡。

程文远立即通知技术中队，重新再查一下现场，提取可疑脚印。那是一个有淤泥的地方，有人，就一定会留下脚印。

这边，程文远和老马继续调查何巧和张成海。

何巧的前夫提到她时，满脸不屑，说这就是一个视财如命的女人。当时他抓奸在床时，她仅收一千块就跟游客上床。他当时也是气极了，把那家伙狠狠打了一顿，还通知了他的单位和老婆。

“他叫什么，哪个单位？”

“忘了，派出所里应该有记录。我跟你们说，她要是被谋杀的，绝对跟她搞这种事有关系。当初，要不是我有控制力，差点就杀了她。”

所有男人都无法忍受这种事吧。

在辖区派出所里，程文远拿到了这份案卷。上面写着，对方叫李丁阳，是一家学院的讲师。程文远通过地方公安局的协助，拿到了李丁阳的资料。李丁阳自被何巧的前夫通知到单位后，晋升副教授的路子立即断了，此后，活得如行尸走肉，于两年前投河自尽。

程文远找到了李丁阳的妻子李雪。她是个护士，一个看起来很冷漠的女人，在听完程文远的来意后，漫不经心地摁灭了手中的烟头，说：“过去的事了，我早就忘记了。”

“能问一下，案发当日，你在什么地方吗？”

李雪重新拿了根烟点上，淡淡地说：“一个寡妇，能在什么地方？玩呗。”

李雪说案发当日，自己跟两个闺蜜去吃了饭，又去看了电影，然后又去大排档吃了饭，再后来，就回家睡了。程文远调查之后，发现她所说非假，当时她确实跟两个同事看了电影，又去了大排档，大概在10点钟就回去了。

交换杀人

那边，老马的调查也有了结果。七八年前，张成海的妻子遇到了车祸，导致了全身瘫痪。他精心伺候了三年，妻子却觉得拖累了他，于是有一天夜里，将平日攒下来的七八十颗安眠药一起吞下，等到张成海发现时，已经晚了。

老马调查后发现，造成张成海妻子车祸的人叫孙可望。调查的结果让程文远看不明白了，张成海与何巧明明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杀她？于是，他不得不又调查孙可望。

孙可望对当年的车祸记忆很深刻，三年前，他开着渣土车照常行驶在路上，因为前车的不规范开车，使得他不得不紧急刹车，结果车子刚刹住，后面有个骑电动车的女人猝不及防撞了上来。交警查后，认为双方都有责任，孙可望赔了一笔钱。

所以，正常来说，张成海如果想杀人，应该是杀孙可望啊。程文远觉得这里不对，但目前查出来的事实又是如此，也就是说，这一点很可疑。

程文远将何巧、张成海、李丁阳、李雪等人的名字写在白板上，久久沉思着。一直到何花花过来，她说了一声：“这是两对夫妻啊。”程文远突然就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在他的推理中，张成海是受人指使，来杀何巧的。谁会雇他来杀何巧呢？那必然是最恨她的人，比如，李丁阳。但李丁阳已死，那只剩下李雪。

李雪是医院的护士，与李丁阳结婚后，两人都很努力地想把生活过好，事实上，如果没有李丁阳与何巧的事发生，李丁阳会提副教授，李雪会提护士长。因为李丁阳和何巧苟且之事曝光，李丁阳升职无望，李雪也因为方寸大乱，被竞争对手抓住把柄，晋职无望。可以说，两夫妻原本好好的生活都因此事而毁了。

虽然这件事完全是因为李丁阳自作自受，但对于被毁掉一切的人来说，是完全会把恨转移到还活着的何巧身上的。而且，李雪是护士，有机会接触麻醉物，也知道如何用。

在随后的调查中，警方还查到李雪与张成海有过接触。张成海的妻子出了车祸后，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李雪是外科护士。张成海的妻子自杀时，她是急救护士。

于是，程文远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是李雪雇佣张成海去杀何巧的。但张成海并不是职业杀手，平日生活也是个很普通的人，为什么要雇佣他，而且，他竟然还答应了？程文远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张成海也雇佣了她去杀孙可望。

交换杀人，即便警方查到自己身上，有动机，但没作案时间。只是，不知怎么的，在张成海杀人时出了意外，那么，李雪自然也就用不着替他杀人了。这个意外，会不会是故意？

她该死

李雪所说的那两个闺蜜也是护士，程文远再次对她们分别进行了询问。证实了案发当日，李雪确实与她们一起吃饭、看电影了，但看了十分钟电影后，她就去卫生间了。一直等到电影结束，才在门口见了她。她解释是电影院太黑，从卫生间出来找不到座位了，所以在旁边找了个空位。

从她们去的电影院到大湾子，来去一个小时足够。程文远调出影院门口的监控，发现她确实在电影放了十几分钟后就出来了，上了一辆车。按照她行进的方向，警方一路调取交通监控，很确定她是到了大湾子。二十分钟后，车子返回，并在电影快结束前，去了影院。

同时，技术中队在案发地找到了一对脚印，其反映出来的身高、体重都与李雪相似。只是，这些证据大多只是旁证，无法直接证明何巧和张成海的死与李雪有关。

好在，也不知是老天爷在帮警察，还是两个冤魂有灵，张成海的手机经过泡水后，本该没用了，但技术人员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意外发现里面的数据已经上传到云端了。通过一系列专业操作，警方打开了云服务内容。

一看到内容，所有的警察都松了口气。这里面包括了李雪跟张成海见面时的聊天，还有电话，微信，内容多是与程文远猜测的差不多，他们二人正是要进行交换杀人。显然，张成海是个谨慎的人，不仅录音、录像，还上传到了云服务。事实证明，他做得很正确。

李雪出现在程文远面前时，仍是像上次那样满不在乎的模样，等到程文远将证据一件件地放在她面前时，她的脸色也一点点难看起来。最后，她突然冷笑道：“我承认跟张成海说过这些话，但都是牢骚话，谁知道他当真了，这我有什么办法？”

程文远不紧不慢地说：“当张成海被你说服，要交换杀人后，你其实根本不想信守承诺，但是，这样张成海肯定不会答应，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他们一起死。”

张成海参加旅行团，顺利约到何巧，按照之前的约定，他给李雪发了信息。李雪心机深沉，早就约了人吃饭看电影，随后中途开车前往大湾子。等到张成海迷倒何巧后，趁他在发泄之时，用泼了麻醉剂的毛巾捂住他的口鼻，并向车窗处拉拽。张成海挣扎，但一来背部是车门，头被拽出车窗外，无法发力，二来她是护士，力气比寻常女人大，挣扎中，他只能大口呼吸，很快就晕死过去。之后，李雪发动车子，关上车窗，将车推入江中，并清除了自己留下的痕迹，回到影院。

李雪听到这里，突然跳了起来，咆哮道：“她该死，要不是她，我现在还有一个人人羡慕的家！她把一切都毁了，她该死！”

程文远走出审讯室，决定把这起案子说给孙可望听听，如果不是李雪变卦，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说给他听一听，也好让他日后开车小心一点。

本文为推理集中营原创小说《贪婪者死于贪婪》系列之第37个故事《违约的约定》，禁止转载，抄袭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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